征集利州壳子客之五 方脑壳的故事

原是天真

　　　方德香的爷爷方艺高是米仓山最牛的篾匠师傅，据说他编的篾丝背篼可以背水。

方德香还在穿叉叉裤横起揩鼻涕的时候，夏天晚上跟着婆婆去河沟里歇凉，用爷爷编的密不透风的竹篮子舀水里亮闪闪的星星。

“差一颗米就舀起来了，真的哟，爷爷，骗你是小狗。”她把这话讲给爷爷听时，爷爷顿时笑掉了一颗大牙。

“香女子，竹篮子打水，一场空哦！”爷爷笑过后，又悠悠地叹了口气。

俗话说，“三岁看大、七岁看老”。
若干年以后，爷爷早已追随笑掉的大牙而去，方德香还在想：是不是当年傻呵呵的自己干的傻戳戳的事坏了竹子的名声，害得盛饭的箪、装菜的篮不是被困在竹子里不成器，就是被搁在角落里接灰，倒让塑料家族占尽了风头。

竹篮子舀星星，舀月亮，打水，看来都不成！买菜咋样？不试不知道，一试吓一跳！钥匙手机、瓜果蔬菜



一篮收，不丢三，不落四，不勒手，方便又舒适。菜们也舒适啊，不争不吵，相依相偎，各得其所。

一篮之内，赤橙黄绿青蓝紫，各美其美；甜酸苦麻辣鲜，美美与共。　


　一趟菜买下来，省下了若干塑料袋，多说了一箩筐话：“不要塑料袋！”也许是菜市场太嘈杂，也许是塑料袋太魔性，卖菜人总是把“不要”听成“还要”。

“咹，还要塑料袋？”不待回答，卖菜人立即大方麻利地再扯下一根。
方德香连忙把竹篮举到对方眼跟前：“不要，不要，不要塑料袋。”　
　“对的，袋子多了，难得扔哦！”“重要的是为你节省了袋子，还不污染土地，要是……”方德香还有话要说，卖菜人已经招呼起了新的顾客。

不晓得是老天爷开眼，还是爷爷婆婆在暗中护佑，方德香二十出头就端上了公家的饭碗，是太阳底下最光辉却披星戴月晒不到太阳的饭碗，仿佛幸运女神替她扇了“三岁看大、七岁看老”之说一个嘴巴。即便如此，方德香还是经常犯傻，这不，她差点就把课堂搬到了菜市场，幸好卖菜人没空搭理，她才关上话匣子。却关不住老在眼前晃动的那条鲸。准确地说是鲸的尸体。


某国海滩上，工作人员剖开鲸的肚子，从中取出一百多根塑料袋和一个塑料桶。

若干天前，方德香在手机上刷到这些有图有真相的文字时，眼泛泪花，喉头发紧，打了一个气嗝，把手机举到老公袁不华面前：“得多痛苦啊！十级痛吗？痛苦挣扎两个月才死掉……简直不敢想象！”

若干年前，方德香看到一个脑筋急转弯，说痛分十级，蚊子叮咬是一级痛，分娩是十级痛。

“滥用塑料到什么程度了，据说珠峰上都有了……几百年不腐，堪比胡杨啊……真是糟糕的发明。”　

“看你这心操的哦！你以为自己是哪个？联合国秘书长？”袁不华从欢乐斗地主的欢乐气氛中抬了抬眼皮。　

　“一只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，偶尔扇动几下翅膀，可以在两周以后引起美国德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……我说的不是蝴蝶，是蝴蝶效应……看看吧，人类的胚胎内都发现了塑料微粒啦……”“快点儿吧，我等得花儿都谢了。”手机在催袁不华出牌了。

“不信谣，不传谣。”袁不华扔出这句掷地有声的话，低下头，继续沉浸到欢乐世界里去了。方德香怏怏不乐地睡下，心里皱巴巴的，翻腾了好一阵。



鲸尸躺在某国海滩上，几个穿白大褂的人从它肚子里取出一根又一根塑料袋，一个又一个塑料桶，眨眼功夫就堆成了一座小岛。与此同时，悬浮在海滩上空的巨型LED计数屏上的数字在飞速攀升，看得人眼花缭乱。

忽然狂风大作，卷起花花绿绿的塑料袋、塑料桶朝方德香劈面飞来。

方德香感到胸闷，气短，呼吸不畅，好像置身被塑料袋密封的水面下，她使劲伸胳膊踢腿，想要挣脱出来，手却变成了鳍，脚变成了尾巴。“啊呀，啊呀呀，嘿嘿哈……”

“我就晓得你，勾子又没盖严！”袁不华又喊又拉又拍。“活鱼还能被塑料憋死？”方德香大喊一声，满脸汗水地坐起来。

袁不华一脸懵：“啥子鱼不鱼的？我看是你和塑料较上劲了！”“正确，100分，我是活人，活人哪能被塑料憋死！”方德香想起了爷爷编的竹篮子，心里像照进了一束光。

趁周末说干就干。方德香走遍红城的大街小巷，终于在大市场的卡卡角角里发现了一间旧垮垮的没有店名的店子，店主老人在犄角旮旯里倒腾出一只竹篮，与爷爷的手艺比起来，简直太粗糙了，但它腰粗肚圆，提在手里沉甸甸的，有老物件儿的踏实感。




方德香往竹篮里放了钥匙手机，去菜市场一趟，又放了新鲜的瓜果蔬菜，最上面放了一把洁白的栀子花。

她挽着竹篮穿行在人手若干根塑料袋的人潮中，一腔孤勇，像个单刀赴会的巾帼英雄。　

“以后买菜就用它了。”一进屋，方德香就宣布。“想起一出是一出……要用你自己用哈，我还是用塑料袋，方便。”袁不华从手机里拔出眼睛，右手从手机上取出来，探了探方德香的额头，又在她脑袋周围的空气中比划了一个正方形，“方德香，你硬是方得很，真的是个……”“方脑壳，”方德香接过话柄，把残存的一点意难平化作了沧海一声笑，“哈哈哈，竹篮买菜，与打水一样一样的？没事没事，就算叫我孔乙己也没关系，反正又不是第一次……”

袁不华第一次叫自己方脑壳，是什么时候？好像是她把果皮菜皮、坏掉的瓜果蔬菜，通通密封到一只只装着淘米水、淘菜水的废旧洗衣液桶里，发酵成液体花肥，趁夜深人静做贼似的浇花，弄得满阳台臭烘烘时，袁不华在睡梦中皱眉挖脸吼过她“真的是个方脑壳”。

又好像是因为别的许多事，到底是哪一件，已记不清楚了。过了不惑之年的方德香，渐渐患上选择性失忆症和自言自语症。




既然命里注定姓方，加个脑壳又咋个的了嘛？谁又没有一个“脑壳”呢？爷爷婆婆，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？呵呵呵……方德香一边自言自语，忍不住笑出了声；一边往玻璃瓶里掺上清水，加点盐，再加点糖，从竹篮里捡出栀子花插上。

栀子花香得真好看。
方德香深吸一口气，左看右看，上看下看，越看越好看，仿佛看到了穿叉叉裤横起揩鼻涕时水中竹篮子里亮闪闪的星星。


作者简介：何红梅，旺苍县某中学教师，广元市作家协会会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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何宪

文笔细腻，给人启迪。

东坡乐

文章不错，图片配的不合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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